CH 03 三個字
親愛的：
最近還好嗎？在海的另一端的你。
外頭的街道喧鬧，人們正汲汲營營地追逐著看不見的、看得見的名利，曾經，我好像也是這樣子地，忙著工作，忙著賺錢，直到我狠狠地撞上那一堵無形的牆。
頭破血流之後，停下。
然後發現自己原來什麼都沒有。
今天的天氣不錯，大氣溫度是很舒服的十五度，難得露臉的溫暖陽光，淡淡的白色霧氣，懶洋洋的世界。
多宜人。
我在中央公園裡，足踏綠地，仰望藍天。
想起你。
不受控制地……
大掌握著方向盤，他看了眼時間，嗯，差不多快到了。
雖然每天都會在MSN上聊當天發生的瑣事，但兩個多星期沒看到那隻小麻雀，還真是怪想念的。
而且……有件事情，他要親自告訴她。
「噗呵……」想像著她聽見那三個字時，可能會露出的表情，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引起他的注意，按下擴音。「吼！你跑哪裡去了？怎麼打去你家沒人接啊？」一道女聲哇啦啦的從擴音器放出來。
果然，只要是小妹的電話，他從來沒來得及開口過。「我在高速公路上，要去接妳二嫂。」
「什麼！二嫂不是出國了嗎？還是說你要去接另一個人當二嫂？」二十出頭的人了，還是有著么女的嬌性。
「妳二嫂今天回來，我要去機場接她，再亂講我就叫她把妳的禮物沒收！」他開玩笑的威脅他。
「哼！二嫂才沒你那麼小氣，她一定會站在我這一邊的！」小妹信心滿滿滿。「好啦，大姐叫你別忘了帶二嫂回來，家裡煮了一桌菜等你們，就這樣，Bye！」
「喂－－」他什麼話都來不及開口，電話那頭只剩嘟嘟聲回應著他。
這丫頭，個性怎麼那麼像她？難怪老是跟她連成一氣……他無奈地搖搖頭，餘光掃到一台行徑怪異的車。
那台車看起來好像怪怪的……
來不及細想，一陣突來的撞擊讓他整個人撞上方向盤，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更猛烈的撞擊讓他整個失去意識。
最後，停留在腦海裡的，是那個老讓他又氣又好笑的，一生的摯愛……
站在機場大廳，她雙手環胸，已經不耐煩的用腳打拍子很久了。搞什麼？不是說要來接我嗎？都出關這麼久了，怎麼人還沒到？電話也沒打？
她從包包裡翻出手機想打給他，這才發現自己完全忘了自己在上飛機時就把手機關了。
「難怪沒打給我，我這個白癡……」她開了機，卻被上頭的數字給嚇了一跳。
哇塞！三十幾封簡訊，哪個人那麼閒？按下閱讀鍵，耳邊卻聽見新聞主播用悅耳的聲音，播報著她這一生永遠無法忘記的新聞——「……國道一號南下的XX路段，往中正機場方向，發生嚴重的連環車禍，十多輛車撞成一團；據了解，已有數人死亡，十多人輕重傷，傷者正送往附近的醫院急救……」
手中的手機像炸起來似的猛響，讓她嚇得差點沒丟了手機。手忙腳亂的接起來，「喂？小月，我在機──」另一頭吵雜聲打斷她的話，只能勉強聽見小月哽聲說了些什麼。
她的笑還在嘴角，握著手機的手指卻握到泛白。
剎那間，她陷入了空白的世界，然後慘白著臉沒命地衝出機場。她的理智停留在螢幕上那串重傷名單，耳邊，腦裡，小月的話不停重覆著－－
「他在去接妳的路上出車禍……」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達醫院，她衝進急診室；在一陣混亂的哭聲中，她看見她的姐妹們和他的姊姊與小妹。
「二嫂！」心急如焚的小妹一看見她，本來就止不住的眼淚落得更兇，開始語無倫次。「那個、醫生……他……」小妹哭啞了嗓子，「還在急救……」
小月和小愛抓著她，「冷靜點，還不知道現在傷得怎樣，妳要先撐著，不然醫生出來前妳就倒了怎麼辦？」
茫然的坐在長椅上，她們像是落入無止盡的等待般，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冰冷的銀色大門無聲滑開，醫生疲憊地走出來。
她突然很害怕聽到答案，抓著小愛的手，她說不出話來。小月瞭解地摟緊她，希望能給她一點力量。
「醫生……」小妹抓住大姊的手，顫聲問。
「他有多處多重性及開放性骨折，已經把斷骨接回去了，只是他的左腿肌肉嚴重撕裂傷、韌帶斷裂，未來得長期復健，可能無法恢復以往的靈活……」醫生停頓了一會兒，「還有，他的頭部受到撞擊，目前還不知道會有什麼狀況，一切必須等他醒來才能再做更詳細的檢查；現在先推到加護病房觀察，等轉到普通病房就可以看他了。」
醫生離開後，她頓時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滑落地板，在一旁的小月和小愛連忙架住她。
隱忍已久的淚，這時才湧入眼眶，然後滾落。
她抱住小月，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還活著。
還活著……
＊ ＊ ＊ ＊ ＊
「睡一下吧，這樣下去，他還沒醒妳就先倒了。」小愛從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撈出一瓶熱咖啡塞進她手中。
拉開拉環，她就著瓶口灌了口咖啡，「我睡不著。」充滿血絲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沉睡的他。
他兩天前就該醒了，醫生也查不出他為什麼還不醒來，只說他再不醒來可能會有危險。
握住他的手，她無力地垂下眼。我們都在等你，你還要睡多久？可不可以睜開眼，讓我知道你還在我身邊……
看著她的背影，小愛無聲地嘆了口氣，從他出事以來，她就沒好好地休息過，沒日沒夜地守在病床旁，只為了那一絲絲渺茫的希望。搖搖頭，小愛準備走出病房，衣角突然被人抓拉住－－「小愛！」
小愛一驚，回過頭只見在病床上的他，顫動的眉眼，抽動的指尖，還有抓著她的衣角、呆若木雞的好友，她倒吸一口氣，一手飛快地按下呼叫鈴，一手抓起床邊與護理站連線的電話－－「護士小姐－－」
接著，她們被請出病房，醫生、護士、儀器，來來回回穿梭在走廊與病房之間，接到通知趕來的家屬也焦急地與她們一起在走廊上等待著。
等待那奇蹟發生。
＊ ＊ ＊ ＊ ＊
親愛的：
最近還好嗎？在海的另一端的你。
在多年之後，我終於踏上這個觀光聖地，在這裡，時間似乎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流轉著，而似乎，全世界的色彩全都被時光停滯於此，濃烈的，淺薄的，豐富的，明亮的，微笑的，陰鬱的，喚的出名的，啞口無言的，牛頓所發現的三原色在普羅旺斯糾纏出數不清的色彩。
我走走停停，在這個色彩與香氣繽紛的國度。
想你。
「妳真的要走？」
「嗯。」她微微一笑，伸手撫去小月臉上滾落的淚珠。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小愛皺著眉，擔心地看著她平靜的神情。
「嗯。」伸出另一隻手揉揉小愛的短髮，她依舊微笑著。
笑著，也悲哀著。
「其實情況可能會好轉，我們可以－－」沒有說完的話語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吞回肚裡，化成不停落下的淚。
「對不起，可是我沒辦法看到他這樣……我真的……沒辦法……」
再從他的口中聽見那殘酷的三個字。
妳是誰？
奇蹟，只降臨了一半。
CH03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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