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18 雙面刃
親愛的：
你知道，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嗎？
如果愛你，是最甜蜜的回憶。那麼恨你，是否將會是最沉重的負擔？
如果擔不起、背不動了，我是不是可以放下它們。
我，可以不要了嗎？
腦海裡突然浮現一段有點陌生卻又深刻的旋律，恍惚中，她揚唇輕聲哼著，那突然湧現在心中的詞句。
你最近還好嗎？是不是也在思念裡掙扎？
你說會記得我，還記得嗎？
你最近還好嗎？搭啦啦搭啦褡啦……
空氣，悄悄地凝結在她飄忽的歌聲和眉睫之間。
他瞪著她，用力瞪著，就怕自己的心，會碎裂在閉上眼的那一瞬。
「妳……會恨我嗎？」
「什麼？」
「當年，或者現在，妳恨過我嗎？」
「我為什麼要恨你？」她反問。
「我……忘了妳，又騙了妳……」困難地，他道出她應該恨他的理由。
「恨？那是什麼？可以吃嗎？」墨黑的眸平靜如水，「這個字太沉重了，我擔不起。」
她緩緩搖頭，斂下眼，舒展開來的眉間猶帶著方才激動的痕跡。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只有疲憊。
被愛情狠狠輾過一回的疲憊。
「我不恨你，真的。」她定睛望著他，見他不敢相信地睜大眼，她笑了。「那些恨啊，愛啊，好累，我不想要了……」
他張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將她的那抹笑容涓滴不漏地收起。
她的笑，如此熟悉，如此美麗，如此地──讓他心痛。
我們重來一次吧！
他多想捉著她的肩，用力擁她入懷，在她的耳邊這樣告訴她，求她，一起回到過去，重新拾起那段回憶。
但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在時光的洪流之中，永遠只有當下的一切才是最真實的，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了，就只能回頭緬懷。
過了，就是過了。
她調開視線，望著窗外隱隱流動的浮光，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你回去吧。」
咬著牙，他搖頭，無聲地拒絕再度離開有她的世界。
一抹嘆息輕輕流逸出風霜疲憊的心，她調回視線，黑眸盛進一張寫著倔強的面容。
曾經，是愛戀的，曾經，是快樂的，如今，仍是最深刻，但也是傷得最重的一張面容。
自己必須親手將這張臉，這個人，推出自己的世界。
「……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清脆的嗓音，鏗鏘有力的將他最後的防衛與堅持敲得粉碎。
一地染血的細沙，無力收拾。
沉重的雙腿艱難地移動失去所有支撐力量的僵硬身軀，一步步，強迫自己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
「或許……」在手指觸到門把時，聽見了她的聲音。「這次你可以真的把我忘了……」
深呼吸，輕輕的，不然已經支離破碎的心將永遠無法癒合，他乾澀地反問。「妳呢？也會忘了我嗎？」
「我……」沉默只是一時，他聽見她堅定的回答──
「一定會忘了你……」
「呵呵……」他笑出聲，碎裂不成調。「妳要我……忘了妳……是嗎？」
眼前模糊一片，他仰起頭，不讓厚重的水霧凝成一顆顆的水珠。
「──談何容易？」
「談何容易？」她重覆這四字，咀嚼著，冰冷的笑意躍上唇角。「對你來說，忘記，應該很容易吧？」
刺。
胸口，那塊最柔軟也最禁忌的地方，疼痛不堪。
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幾乎。
握緊了門把，旋開。
喀嚓。
沒有回頭，所以看不到她微顫的雙肩及緊握的雙拳。
拉開門，他邁入了另一個孤寂的世界，只剩自己的未來。
不敢回頭，所以看不到她猛然回首的淚眼。
喀嚓。
門，關上。
他無力地滑坐在地，掩去表情的雙掌，顫抖的遮擋住，那些自眼眶中叛逃而出的……
滾燙淚水。
喀嚓。
她猛地回頭，慘白的臉上只有那雙赤紅的眼和緊咬的下唇洩出痛苦的顏色。
雙面的刃，在揮向對方的同時，也傷了自己。
離開的，和被留下的；遺忘的，與被遺忘的，誰比較痛呢？
她不知道。
也不知道，現在她所聽見的，迴盪在耳邊那一聲聲令人心碎的嗚咽，和解開禁制的淚閥，是因為後悔，還是其他。
門裡，門外，隔絕出兩個世界，兩個人，兩顆心，一樣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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