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之卷
很晚了,屋子裡只有他一人,時鐘上的指針一格一格緩慢的移動,而他在等待的人,還沒回來。
無聲的嘆息,這樣的夜歸又不是第一次發生,早該習慣這樣的習慣才是。
門口傳來金屬撞擊的輕脆聲音,他佯裝正在忙碌著,盯著書頁的黑眸閃過一絲被壓抑的情緒。
「……還沒睡?」有些驚訝地看見他還坐在桌前,她的步伐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經過他。
在等妳。這三個字卡在舌尖,吐不出,只好往回吞;妳去哪兒了?妳幹嘛去了?類似的質問在腦中飄來飄去的,說出口的卻是問她:「吃過了嗎?」
「嗯。」她輕聲低哼,拿了換洗衣物就逕自走進浴室盥洗。水聲嘩啦啦地在空間內流轉,他的唇角揚了揚,有些無奈,還有更多的無力。
半晌後,房間內充斥著沐浴乳的香味,他看著她坐在床沿進行每日例行的保養工作,從鏡中,貪婪地用視線吞噬她的身影。
有些茫然地回想,兩人上一次聊天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像……已經很久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感情的溫度悄悄地逐漸下降,兩人相處的模式,是如賓,也如冰?他開始懷疑,他在她心中是什麼樣的存在?漸漸不確定,維繫住兩人的脆弱平衡,是習慣,還是愛?
不敢想,不敢問,害怕她說出口的答案。
「我先睡了。」她說,聲音疲憊。
「……晚安。」輕輕的,沒有表示的表示,在兩人視線對上之前,艱難地移開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也錯過了她向他投去的一瞥。
兩人的視線,沒有交集。
時間依舊緩慢向前推進,床被中的人睡的並不安穩,翻來覆去的,找不到熟悉的姿勢。他闔上書,起身關去所有電源,輕輕的掀起棉被一角躺下,對於懷中突然出現的柔軟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暗暗歎息,張開雙臂,密密地環住在身上磨蹭的小貓,手掌依戀地在她背上輕輕拍撫著,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直到她慢慢的沉入夢鄉。
他們之間,該怎麼走下去?他睜著眼思考,一夜無眠。
沒有答案。
「來接我。」
多麼甜美的命令句,像是咒語般地令人無法抵抗。他拎起車鑰匙苦笑,不知她今夜是喝醉了,還是被怪客戶纏住了無法脫身,才會打回來要自己去接她。
以上皆是。
將車子交給門口的泊車小弟,他推開門,迎面而來的味道令他皺眉,那是沉淪的味道。毫不費力的在人群中尋找到他要找的人,在角落,和一個「怪咖」並肩坐著,笑著,迷惑著眾人的目光,而她的助理早已醉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她一口一口喝著酒,雙頰酡紅,肩上多出一隻不該存在的手,瞇起眸,銳利的用視線砍殺不該出現在她肩上的手。
她不著痕跡的掙脫,杯中的澄褐色液體減少,旋即又被斟滿。他走近,穢亂的話語飄進空氣,掠過耳朵,落進心裡。
「妳可以考慮看看,我的條件還不錯。」牽起細腕,語氣曖昧。
「愛說笑。」她笑言,眼底藏著鄙夷。「你都結婚了。」
「結了還可以離啊,我是認真的。」
一隻手掌突然覆在怪咖的手上,輕鬆地讓不該出現在她手腕上的東西消失。「請放尊重點。」轉頭望向鬆了一口氣的她,「親愛的,要回家了嗎?」
「他是?」扶著劇痛的手,被忽略的淫男問。
「同居人。」她笑的嫣然,眼底的防備在看到他時消失,起身欲離開卻又被抓住。
「嘿,我的條件不比他差。」充滿暗示的視線上下打量著他和她,那扭曲的臉孔令她作噁。
用不著親口問她那豬頭要她考慮什麼,這句話裡的暗示連三歲娃兒都聽得懂。他握著拳,壓抑一觸即發的怒火。
「我說,」他揚起唇角,要笑不笑的,眸底一片寒戾,垂在身側的拳幾乎要握不住怒氣,他一字一頓地重覆第二遍。「放尊重點。」
「你算哪根蔥……」狠話還沒說完,一記鐵拳讓他飛的老遠。
「哎你怎麼又動手……」見他大動肝火,她急急忙忙的拉過他,想在保鑣圍過來之前拖著他離開現場。
冷冷的哼著,渾身的戾氣在小手牽起他的時候瞬間消散,任她牽著離開這個讓他失控的地方。
從泊車小弟手上接過車鑰匙,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車門外,看了眼坐在車中的睡美人,淡淡地對身後佇立的黑衣男子下達直接的命令。「裡頭有髒東西,處理掉。」
「是。」
「不舒服就睡一下。」低啞的嗓音說著,平靜的語調中含著溫柔,回頭一看,睡美人已經睡的像是不解世事的公主。
背著她進屋,俐落地替她盥洗更衣,再放置在床上之後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還真像是在侍候公主呢,他這樣想著,不禁失笑。
到廚房端杯水回來只見她坐在床上,小手撫在額際,一臉痛苦地皺眉。
「頭痛?」他明知故問,烏黑的眼睛閃動著溫柔的笑意。餵她喝著水,那皺在一起的小臉讓他看了莫名地想笑。
拿走杯子,他坐在她身後,眼裡是她看不見的寵溺。「過來。」
頭很痛的她往後躺在他提供的懷抱,帶著涼意的指尖柔柔的在額角按壓,神奇地減緩快要爆炸的巨痛。
半瞇著眼,像隻慵懶的貓伏在主人的胸前,低低的哼問。「你都不問我什麼嗎?」
在髮間穿梭的手指頓了一秒,他的回答從胸口傳到她耳裡。「沒什麼好問的。」
「是嗎……」
「那天,我看到妳在街上逛街。」跟一個男人,他默默地在心裡補充。「也許,妳該考慮。」
「考慮什麼?」微微一僵,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抬起頭與他平視,有一種想法劈進她的腦中,許多事全兜在一起,他不會是……「你不是認真的。」
他不語,凝視她的眸藏著說不出口的某些心情,手掌撫上頰畔細細的記住那精緻的觸感,澀澀的開口。「妳值的更好的。」
例如,白領階級的社會精英,例如,和她一同走在路上的那一個。
他的手,洗不去暴戾;他的世界,不適合白色的純粹,他失去自信,愛她讓他害怕,怕髒污了她的白。
頭很痛,是因為晚上喝了很多酒;心很痛,是因為聽到的話,她一把揪起他的衣領,眼眶紅的飛快。「該死的,你是在自卑什麼?」
腦袋空白了一秒,接著苦笑,瞞不過她的眼。「我……」
「你忘了我們是怎麼約定的?你忘了你是怎麼說的?你現在又是怎麼對我說的?」淚,大顆大顆的落下,落的他手足無措。
「我、我沒有忘記。我……」手忙著拭去她的淚,話沒說完又被她打斷。
「你說你會對我很好很好,你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你說……」泣不成聲,像隻將被遺棄的小貓。
擁她入懷,心口泛疼,怎會忘記自己說過的承諾。要是可以,他永遠不可能放手,只是發現自己配不上她……
「說!」小手捧著他的臉,淚不斷。「說你不會不要我!」
「我……」掙扎,迴避她的視線,不想因為自己在外的形象影響到她的將來。
「說啊!」哭的像個孩子。「拜託……」
心狠狠一抽,她是他的公主呵,苦苦築的心防崩裂一片,低下頭逐一吻去不斷落下的淚。「我不會不要妳……」
「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抱住他的頸,抽抽噎噎地埋在他的頸間,聲淚俱下。
「我們會在一起。」直到妳不要我為止。「別哭……」
「說你愛我……」就算在哭也是要索愛。
「……我愛妳。」眼睛熱熱的,他悶著聲音說。
聞言她哭的更兇,連話都說不清楚,「你很好,真的很好……你知不知道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抱著她,等她平靜下來。
哭累了,她趴在他的肩頭,昏沉沉地全身無力,懶懶地拎起他的衣服擤鼻水,埋怨。「我明天還要上班,眼睛都腫了啦……」
「那我再幫妳冰敷。」他喃喃地說著,「不然乾脆請假。」
「……好。」
好?「要冰敷還是請假?」吶吶地請示攤在自己身上的公主,垂下眸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那是要冰敷還是請假?沒有問到答案,他想了想,決定留到明天再解決這個問題,現在,先讓他抱著懷中的公主好好地睡一覺吧。
- END -
<對峙>
我們擁抱 用最熟悉的姿勢 每一天假裝若無其事
日復一日 重覆相同的台詞 愛變成手心裡一根刺
我們說話 用最習慣的方式 而沉默漸漸代替解釋
閉上眼睛 用看不見來掩飾 妳的心已經變成岩石
沉默的對峙 感情變僵持 愛早已變質 我們無力維持
深情的對峙 愛是否消失 卻還想挽回 我在妳心裡的位置
曾經說過 再苦再難都要堅持
卻逃不過 激情被時間瘋狂的吞噬
該強留 該奮鬥 該堅持 該放手
愛是個無法癒合的傷口
深情的對峙 愛是否消失 卻還想挽回 我在妳心裡的位置